散文:爷爷的木工箱

作者：陆海滨

爷爷是乡村木匠，他有一个漂亮的木工箱子，里面装着很多木工工具。

这漂亮的木工箱子是长方体的，有些扁长，木质很好，很轻便，还有漂亮的木头纹理呢！盖子是拉伸式的，很精巧。上面还有一条皮带，可以像书包一样，背在肩头。

木工箱子内壁上高低起伏地钉着一排皮子，就像是弹夹一样，里面插着宽窄不等的凿子；还有各种型号的刨子；还有斧子、墨斗等工具。再有就是磨东西用的磨石，伐锯用的铁锉了。其他木工工具如：拐子锯、锛子等太大，放不进去。

屯子里谁家要做木匠活，就会来请爷爷。爷爷二话不说，背起木工箱子，拎起锛子和拐子锯就走。

那时候，农村都住泥草房，最重要的木匠活是砍房架子。也就是说要先竖起房架子作为骨架，然后再用拉合辫子垒起来，最后用洋草苫房顶。

砍房架子是盖房子的第一步，最重要，要求也最精细，技术含量也高。爷爷作为乡村木匠，要把能用的粗细长短不一的木头，分工成柱脚、大柁、檩子、椽子等，连接在一起，房子的骨架就起来了。在农村竖房架子、上梁是天大的事儿呢！要放鞭炮、摆酒席呢！

在那个时代，爷爷干木匠活不挣钱，是帮工。爷爷为人豪爽，热心肠，乐于助人。还因为爷爷的手艺好，所以爷爷特别受尊敬，找爷爷帮工的人家都会好酒好菜款待爷爷。

除了盖房子要砍房架子，爷爷还会打箱子、炕柜儿、靠边站（一种饭桌子）、椅子、板凳等家具。

在以前的农村还有一项木工活也很重要，涉及到所有人，那就是为死人做棺材，农村叫做“攒料子”。家庭条件好的人家，老人年纪大了，都会准备上好的木板，在农闲季节，把爷爷请去，提前做好棺材，放在下屋里备用，每年还会把棺材抬出来刷刷油漆呢！

有一次，我亲眼见过村里的白胡子老人，拄着拐棍，笑眯眯地看着儿孙给他的棺材刷油漆，油漆是红色的，棺材上还画着二十四孝的图案呢！

生活条件差一些的人家，或者有人得急病突然死去，没有准备棺材，就会有些措手不及。这时候爷爷就会贪黑起早，日夜不停地干木匠活，抓紧时间做好棺材，好让故去的人早些入土为安。

后来，爷爷老了，去世了，这个木工箱子就传到了父亲手里。父亲很早就跟爷爷做木匠活，有时候爷爷手把手教他，有时候父亲认真琢磨，也能无师自通。

和爷爷不同的是父亲有文化，经常一边做木匠活，一边给我们讲和木匠活有关的故事。我印象最深的是“班妻”和“班母”的故事。

众所周知，木匠的祖师爷是鲁班。鲁班干木匠活的时候，经常要人帮忙。比如说他要把一块木料刨平、刨光，那边需要有人顶住、扶正。鲁班就经常叫妻子帮忙，妻子还有自己的家务活呢，就想了一个办法，把两个木头橛儿钉在长条板凳上，能顶住木料，也能夹住木板，代替了鲁班妻子，人们就叫这个新工具为“班妻”了。

再比如说，鲁班把墨斗里的墨绳儿抽出来，在木料上打线儿，那边需要有人抻绳儿、摁住，鲁班经常叫母亲帮忙。鲁班妈妈也很聪明，把缝衣针类的东西弄弯曲，拴在墨绳儿上，能把墨线儿固定在木头上，这样给木料打墨线的活儿，一个人完全可以轻松完成了。这个小发明替代了鲁班的母亲，后人就叫它“班母”了。

这些传说的真伪无从考证，却说明了人们对木匠祖师爷鲁班的尊重，还有对其家人的热爱！

父亲也喜欢喝几杯，有时候喝高兴了，经常很有成就感地对我说：儿子，你看看全屯子的房子，都是你爷爷和我砍的房架子；屯子里老人去世，都是我们爷俩儿攒料子……

后来父亲有意识地培养我，在假期里我就背着这漂亮的木工箱，拎着其他工具，和父亲一起出去干木匠活，给父亲打下手。

父亲总是这样对我说：孩子，且不说干木匠活能挣多少钱，为活人建屋，为死人造房，总归是积德行善的好事儿……

可是我后来考上了大学，离开了农村，父亲的愿望落空了，我也没有多少机会再看见那木工箱了，那些做木匠活的工具也不知散失到哪里去了！

现在，木工行业发生了很大变化，泥草房也少了，砍房架子的活儿基本不存在了；人去世以后都火化了，用骨灰盒，也不用攒料子了。就是家具也完全不同了，至于说木匠工具，变化更大，基本上都电器化了，像爷爷那样的木工箱子也基本上绝迹了！

（注：于2010年10月21日发表在《黑龙江日报》北国风版上）